走出地球村：中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记（修订版）

    第一部 故国天梦
    第一章 苏联第一颗卫星上天  艾森豪威尔总统手中桥牌落地
    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有早起的习惯。
    这一天，艾森豪威尔比往常起得还早。
    睡不着，都是因为苏联那颗上天的卫星。
    艾森豪威尔沿着通往白宫的小径朝办公室走去。他走一路，想一路，一路上想的，全都是关于苏联那颗卫星！
    苏联卫星上天的那个夜晚，整个世界都还处在沉沉的睡梦之中。大多数欧洲人是在翌日的清晨，才恍然听到那来自天外的电子呼叫声的。等这一消息传到美国时，已是太阳西坠的傍晚了。
    当苏联的也是全人类的这颗卫星以96分钟绕地球旋转一圈的速度，潇洒而豪迈地越过五角大楼的上空，并以一种在美国人听来近似卖弄的腔调发出阵阵悦耳动听的电子呼叫声时，犹如当年日本偷袭珍珠港，深深震动了号称“世界第一”的美利坚合众国，自然也无可避免地刺痛了艾森豪威尔总统那颗始料不及的心。
    那天，一向喜欢玩桥牌的艾森豪威尔总统在俱乐部里正与几位同僚玩牌，秘书神色惊慌地走了进来，急匆匆地将一份电文稿递到了他的手上。
    兴致正浓的艾森豪威尔当时正为一张好牌而窃喜，对秘书的到来不以为然，故而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手势接过了电文稿。可当他一眼瞥见电文稿上“苏联卫星已经上天”一行字样时，握在手上的桥牌竟哗啦一声撒落一地。
    “简直不可思议！”震惊之余的艾森豪威尔一连将此话重复了好几遍，然后才踩着地上的桥牌，来回踱开了步子。
    太突然了，突然得简直令人无法想象、不可置信！艾森豪威尔比谁都清楚，美国和苏联的科学家在几个月前才刚刚就为期一年半的国际地球物理年的合作方式达成协议，怎么苏联的卫星一夜之间就突然长出了翅膀？
    国际地球物理年的时限为1957年1月至1958年12月，此期间将有67个国家和地区的几千名学者同时研究太阳黑子、宇宙线、地球磁场、气象等问题。这项工作早在1954年就开始筹备了。当时世界上有许多科学家一致呼吁，希望能在1957年发射一颗人造卫星，借以纪念国际地球物理年，同时也向太空提出宣战。
    于是，一向喜好争雄的美国人在1955年3月10日便制定了一项发射几颗人造“小月亮”的所谓“先锋”计划，并于当年的7月29日得到了艾森豪威尔总统的正式批准，还由他亲自向世界做了宣布。当然，在宣布这一大胆计划时，显得过分自信而又多少带点傲慢的美国人没有隐瞒任何细节。
    然而，聪明谨慎的俄国人对自己的研究工作却相当保密。他们既不向世界宣布，也不在本国叫嚷，而仅仅在某个特定的场合，轻描淡写地说了说他们也有发射人造卫星的计划而已。至于那些轰轰烈烈的事情，便全都在平平静静的岁月中发生了。因此，艾森豪威尔直到后来才知道，苏联的计划其实在1956年的1月30日便正式制定了，但俄国人却从来没有透露过要在1957年发射卫星的丁点迹象。
    现在，苏联的卫星突然一家伙就蹿上了天，作为美国总统的艾森豪威尔，能不急吗？
    更为滑稽的是，就在卫星上天的当晚，在华盛顿苏联驻美国大使馆的二楼上，苏联科学家举行了一个隆重的招待会，盛情款待他们的美国同行。也许是纯属巧合，抑或是出于有意的安排，当酒过三巡，满桌子的伏特加和鱼子酱已将宴会的气氛调节得相当轻松而又十分活跃时，一位高个子俄国人突然站起，伸出长长的双臂示意大家放下酒杯，稍稍安静一下，然后便大声宣读了一份来自莫斯科的关于卫星上天的电文。
    电文宣读完毕，举座皆惊，一片沉默，半分钟之内无人说出一句话来，甚至连粗气也没人呼出一口。
    当然，被惊呆的美国人经短暂的沉默后，还是落落大方地伸出了热情的手，纷纷祝贺苏联人取得的伟大壮举。尽管这一“祝贺”显得多少有点尴尬，但美国人那种敢输敢赢的大家风度，也是摆得足足的。
    第二天，美国《纽约时报》率先发言：“现在已经很清楚，1957年1o月4日已将一项人类的伟大成就载人史册。”
    美国《基督教科学箴言报》则大为惊叹：“星际航行的新纪元开始了！苏联小月亮表现出的能力为人类展现出了新的远景！”
    而有的美国军官却简直是气急败坏地说：“苏联的卫星算得了什么，那不过是一块谁都可以发射的废铁！”
    实事求是地说，苏联发射的这颗卫星在今天看来，的确相当简陋：重84公斤，星上装备的仪器仅仅是两台信号发射机，而发射机是靠三个传统的化学电池供电，光这电池的重量就占去了卫星重量的三分之二，且寿命短，发射功率只有1瓦。再从卫星发射的高度来看，轨道的近地点只有215公里，远地点也不过才947公里。
    但，科学不讲客气。
    人们对苏联的这颗卫星尽管可以说三道四，评头论足，但它毕竟是从我们这个地球村里走向太空的第一位使者。
    活在这个地球上的绝大多数同类自然也很快得知了苏联卫星上天的消息。而这一消息造成的直接效果，有人曾经夸张地说，它使全人类第一次出现了集体失眠。
    此话虽然有些过分，但一连十几天，世界各大报纸都以显赫位置报道了这一了不起的壮举却是事实。在阿尔巴尼亚、朝鲜、南斯拉夫和中国等许多国家与地区，还举行了隆重盛大的庆祝活动。尤其是世界各国许多中学的少男少女们，每晚相聚在迷人的星空下，长时间地谈论着童话似的卫星、卫星、卫星。仿佛苏联的这颗卫星，成了他们嘴里一块永远嚼不够的口香糖。
    而大多数人，特别是那些刚刚走下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场、侥幸从子弹的缝隙中漏下来的人们，先是好一阵惊愕甚至恐慌，继而是赞叹与兴奋，然后是无边无际的胡思乱想，接下去便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开始有意识地注视着那个岁岁月月、时时刻刻都总是悬挂在自己头顶的星空！
    结果，星空给他们的感觉，如同二间令人窒息的小屋，突然被人推开了一扇窗户，让人重新看到了一块疯长着青草的绿地，一方飘荡着阳光的领土。于是，他们便从心底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叹息：在这被战争摧残得糟糕透顶的地球上，看来还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而且将会活得蛮有意思。
    然而，身为美国总统的艾森豪威尔，近一个时期来却活得无聊透了。
    苏联卫星上天后，美国朝野上下大哗，公众震惊万分。很少有美国科学家能估计到苏联的卫星发射会来得如此之快，而且轨道几乎是圆的，又那么高，卫星重量还那么大。而一般公民普遍是气愤和失望。一些文化较高的公民暗示说，一个新的国家在历史舞台上已经抢到前头去了，强大的美国正在变成第二流的大国；另有一部分人则担心，苏联人下一步大概要扔炸弹了！因为就在苏联卫星上天之后的第三天，苏联又向世界宣布：在高空爆炸了一个“新式的大型氢弹装置”。
    是的，美国的领空从未受到过侵犯，就连纳粹的轰炸机也从未越过大西洋这条“马其诺防线”；即使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也不过只有一两艘古怪的日本潜水艇向加利福尼亚海岸胡乱开了几炮而已。
    可如今，两个月前苏联就成功地发射了世界上第一枚洲际导弹，现在又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卫星。美国的领空终于受到了威胁。科学幻想和连环漫画的故事终于成为现实。美国人的自尊心仿佛被刺伤到了无法跳动的程度。
    于是，近一个世纪以来，美国人第一次产生了自卑心理。
    于是，一大批公民们指天骂地，愤怒谴责政府的无能，并跑到白宫的玉石阶梯前，聚众请愿，示威游行，强烈要求政府首脑人物出面表态，要求知道苏联的成就意味着什么？这种卫星的目的是什么？有没有危险？
    经过五天的沉默后，艾森豪威尔总统终于同意举行一次记者招待会。会上，艾森豪威尔心情很是不快，却又显得极为平静。他对记者们说：“苏联人造卫星的影响并没有引起我们的担心，一点也没有。”
    即将离任的国防部长威尔逊也对记者们说：“苏联人造卫星的发射纯属科学骗局……你们睡觉的时候，谁也不会从卫星上把什么东西扔到你们头上，所以不必担心。”
    但就在同一天，副国务卿克里斯琴？赫脱却对妇女俱乐部总联合说，苏联人造卫星上天，是“惊人的科学功绩”。与艾森豪威尔和国防部长直接唱反调。华盛顿一家报纸还把苏联卫星上天这个日子定作美国的“国耻日”，并公然宣称：1957年是美国的第二个珍珠港年！
    一位从小就迷醉于科幻的热血青年，竞给艾森豪威尔总统留下一纸遗书，尔后愤然跳进密西西比河，一任滔滔的河水洗刷被污的耻辱！据一位白宫工作人员后来回忆说，那天，艾森豪威尔是坐在总统椅上看完那封遗书的。
    此刻，艾森豪威尔已穿过白宫的小径，走进椭圆形的办公大厅，坐到了属于自己的总统座椅上。
    这是一把曾被32位美国总统的屁股坐过的座椅。据说，每一位总统第一次坐在上面时，感觉都各不相同。艾森豪威尔的前任总统杜鲁门在1945年1月13日这天首次试坐这把总统椅时，人们见他坐在空无一物的大办公桌后面，像猫头鹰似的张望着，两眼茫然地环视着椭圆形大厅，显得笨拙而又惶然。

    李鸣生，1956年生于四川。1974年参军。1991年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已出版各种文本24部。主要作品有：“航天六部曲”《飞向太空港》、《澳星风险发射》、《走出地球村》、《远征赤道上空》、《风雨“长征号”》、《千古一梦——国人第一次离开地球的故事》和《中国8639、《国家大事》、《全球寻找“北京人”》、《与智者聊天》、《震中在人心》，以及电影纪录片剧本《东方神舟》，电视剧《长征号今夜起飞》，电视专题片《血印》、《筑起空天长城》、《撼天记》（合作）、《军旅人生》（合作）、《祖国不会忘记》（合作）等。曾获第一、第二届“鲁迅文学奖”、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中国图书奖、“五个一”工程奖、《当代》文学奖、冯牧文学奖、中国改革开放30年优秀作品奖、全军文艺奖等。

　　    本书是第一部也是迄今一部书写中国一颗人造卫星——“东方红1号”上天全过程的长篇纪实文学。李鸣生以发射塔下15个岁月的牛命体验和全国各地的艰辛采访，首次将一颗人造卫星上天背后鲜为人知的故事作了生动形象的披露，客观、翔实地记述了在“文革”非常岁月里中国航天专家们忍辱负重、跋涉太空的悲壮历程；同时对那个特殊年代的专家们为了国家强盛，敢于走出地球、探索文明宇宙的心路历程与不幸命运作了深刻的反思。
　　    此书曾获首届“鲁迅文学奖”，在科技界和广大读者中产生广泛影响。在新中国华诞60周年之际修订再版此书，有着非同寻常的历史价值与现实意义。

序言 远古悠悠飞天梦
第一部 故国天梦
第一章 苏联第一颗卫星上天 艾森豪威尔总统手中桥牌落地
第二章 鸡尾酒会不欢而散 “航天之父”布劳恩饮憾终生
第三章 美国人造“小月亮”挂到天上 周恩来午夜拿起红色直通电话
第四章 毛泽东说鸡蛋大的卫星不放 要放我们就放它个两万公斤的
第五章 宋庆龄清晨掌钳炼钢 毛泽东观看火箭、卫星模型
第六章 访苏代表团跨出国门 “小弟弟”找“老大哥”学放卫星
第七章 苏联国旗伴着火箭升天 周恩来与赫鲁晓夫相互致电
第八章 忍着饥饿的肚子 中国从8公里起飞
第九章 加加林开始太空飞行 钱学森在会议桌上探讨卫星
第十章 中央专委会两次决议 “东方红1号”人造卫星方案诞生

第二部 鬼火人情
第十一章 大火烧进中国科学院 周恩来亲自参加“万人辩论会”
第十二章 聂荣臻零点召开紧急会 中央军委下令对中科院实行军管
第十三章 乱棍打死火箭专家姚桐斌 中国科学巨匠赵九章服药自杀
第十四章 “航天十八勇士”云集白石桥 毛主席像章嵌在了人造卫星上

第三部 大漠长歌
第十八章 中国火箭凌空爆炸 日本抢先发射第一颗人造卫星
第十九章 钱学森为一个开关发愁 周恩来两次召集专家进京
第二十章 三位专家深夜赶写报告 中央政治局批准火箭卫星转场
第二十一章 马灯前钱学森坐卧不安 发射地下室综合检查故障不断

尾声
请历史出台谢幕
附录一 评说《走出地球村》
悠悠飞天梦拳拳赤子心
航天人勋业的悲壮礼赞
苦涩而辉煌的精神史
浅谈李鸣生的科技报告文学
情融飞天梦

附录二 李鸣生创作论
纵横天地行胸臆